????穿過深山老林之后,他們達到黃茅埂。在老林子里悶了幾個鐘頭,空氣濕度大,加上濃厚的腐殖質味道,好像胸腔里都是濕漉漉,有一種壓抑感覺。一出老林,眼前一亮,山風刮過,沉悶的空氣飄散,草的清香、花的芬芳,伴著空氣立即撲過來,精神為之一爽。
????幾個人上了黃茅埂,視野頓時開闊起來,放眼四周,林海景色美極了。遠處一個一個的山頭被森林覆蓋,像綠色的波濤,一波一波地向天邊逶迤而去,近處的山峰像涌浪一般向兩側蕩漾開去。眼前的高山草場,有一望無際的壯闊,綠草和各色野花鋪滿山崗,緩坡起伏,像碧波微瀾。
????張濟夫對姜雄華說:“不到現場,難以想象大山深處還有如此廣闊的草原。一眼看不到邊。”又問:“表哥,這草場有多大”
????老瞿早已見慣,并不驚訝,看張濟夫感到吃驚,平靜地回答:“聽說有20多萬畝。你看,那邊就有彝胞在放羊。”
????張濟夫隨著老瞿手指方向看過去,果然,那方羊群散落在草地,星星點點。
????姜雄華說:“我聽說黃茅埂的主峰碩諾木尺合,彝語就是‘碩諾養馬養羊之地’的意思,看來是一個天然牧場。他們是靠放牧為生,還是靠種地為生?
????老瞿往他們背后方向一指“對,主峰在美姑縣合姑洛鄉境內,海拔差不多有四千米,也是涼山的主脈。種地還是主要的,再咋個說,還得解決肚皮問題。不過這些地方產量低得很。”
????這時,他們往放牧人那方走過去。原本躺在草場上的人,見他們走近,也站起來,迷惑地看著他們。放牧的男子三十來歲,光著腳,披著一個氈子,懷中抱著一根放羊的鞭子,旁邊的羊有好幾十只,一邊吃草一邊往前挪動。老瞿懂幾句彝語,給他打招呼,又遞給他一根煙。他接過煙,沖他們友善地一笑。兩個人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,放羊的彝胞就不慌不忙地追羊群去了。老瞿轉回來說,他是給生產隊放羊的。
????藍天白云下,草場起伏、綠草如茵、野花似錦、林海掀濤、遠山擁黛。老瞿和姜雄華坐著抽煙,很舒服的樣子。一路過來,老瞿說林區一定不能抽煙,憋了很久。張濟夫很愜意地躺在厚厚的草甸上。望著放牧人遠去的背影,問老瞿,一個生產隊有這樣多羊,應該還算不窮吧?
????老瞿瞇著眼看天空,晃晃腦殼:“窮。涼山這些縣都窮得很。尤其是農村更窮,你沒有看見他穿的,跟衣不蔽體沒啥兩樣。涼山東邊這幾個縣,居住的漢人多一些,窮得好一點,西邊那幾個縣,彝族人為主,窮得叮當響。他們都不善種莊稼,地頭出的東西少,光靠幾只羊不管用,年年都得吃返銷糧。也不完全是錢的事,他們的生活習慣很難改變。”
????張濟夫說,過去我們的教科書上說,這些地方是從奴隸社會進入到社會主義社會。照這樣說,差距啊、習慣啊、恐怕不是短期內能夠改變的。
????姜雄華接過話說:“嗨,哪個地方的農村都窮,好點的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我的同學有到岷縣當知青的,回城探親擺龍門陣說,都是一些屙屎不生蛆的地方。話雖說得難聽,但都是實情。這些大山里頭,光靠種點莊稼,要過好日子,沒啥指望。”
????張濟夫也說:“是啊!我同學去的那些地方也差不多。搞了幾十年,農村還是一貧如洗,我看這方法上還是有問題。幸虧我們沒有下鄉去。”
????老瞿也很有感慨地說:“唉,別看林區工人的生活惱火,跟農民比起來,我們就算好到天上了。農民些都羨慕我們,說我們是吃公家的、穿公家的、住公家的,還有勞保,就是耍也是耍公家的,指我們有假期。”
????他們擺龍門陣時,姜二娃已經在草地上忙開了,勾著腰桿,全神貫注地在草地上尋找兔子,因為他聽老瞿說過黃茅埂上野兔多得很,一窩一窩的,不過靠徒手是不可能抓住的。姜二娃把前半句話聽心頭了,后半句卻沒有聽進去,還在那里滿頭大汗地追趕兔子。他有自己的算盤,靠兩條腿自然追不上兔子的四條腿,但可以把兔子逼進洞去,然后來一個“甕中捉鱉”。狡猾的兔子們似乎看透他的心思,堅決不往洞里鉆,只往深草籠里躥。姜二娃毫不氣餒,心想總會有被逼進洞里的。姜雄華沒再管他,在這寬闊草場上走不丟,隨他去瘋。
????在黃茅埂呆了不久,姜雄華就發現了黃茅埂兩邊自然氣候的明顯不同,黃茅埂以西美姑這邊,空氣干爽清晰,能見度極好,而以東雷縣這邊,空氣濕潤,山頭上云蒸霞蔚,山壑間云流奔涌,時時躍起,繼而彌漫在林梢間。他驚愕地對張濟夫說:“老張,這景象很奇特啊,感覺上是兩重天地一樣。”
????張濟夫說:“我也感覺到了。過去學地理時,就曉得橫斷山的氣候是垂直式地分布,同一天中,一山之間就有四季的變化。不曉得是不是這種狀況?表哥,你肯定有體會吧?”
????老瞿說:“黃茅埂是金沙江和馬邊河的分水嶺。在氣候上也是兩種氣候的分界線,東邊是濕潤亞熱帶氣候,你能明顯感到溫潤,西邊就有不同了,有時候是溫潤,有時候就干燥,總的來說比小涼山這方干爽得多。”